每一次升学,我都会去到离上一所学校很远的地方就读。
就读初中后,每天来来回回都会骑上超过十公里的路程,刚开始的时候会觉得有点累,渐渐也就习惯了。我所在的城市,是典型的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,加上地处沿海地区,每年夏天,副热带高气压带下沉总会带来大量雨水。因此,穿着雨衣在豪雨中飞驰成为了我青春最爽快的回忆之一。
那晚一边做着作业,一边打开窗看着外面的大雨,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。雨已经下了一整天了,母亲拿风筒吹干了湿透的双鞋,说明天穿水鞋回学校吧,我一万个不情愿,黑黑的长筒胶鞋虽然能防水,但实在是太丑了。我已经长得不帅了,总不能还穿着那么丑的鞋子上学吧。随后,雨下得更大了。
临睡前,我又打开了窗看了一下外面的街道,发现积水竟然多了起来,快漫上路基了,要是继续不停雨会怎样呢?
第二天,我在暴雨声中醒来,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,发现街道上的积水已经漫上了路基,人行道也淹在了水中,整个街道化身为一个巨大的水池,可惜不能游泳。一辆小汽车快速开过,掀起的水浪一直打到了几米远的地方。我顿时就兴奋了起来,毕竟从来没有见过街道全被水淹没的样子。
我认真审视了一下水位,估算出在我踏出楼下大门的那一刻外面就是一个大水池,于是欣然接受了穿着水鞋上学、提着平时穿着鞋到校再换的提议。于是吃过早餐后,我便穿着雨衣、踏着黑色长筒水鞋,全副武装地踏进了大水池中。
坐上公交后,我惊讶地发现,整座城市都化身为一片汪洋,公交车就像一艘冲锋舟那样向前推进,路边骑单车的学生和上班族无一例外下半身全是湿的,每踩一圈脚踏,就是一次把脚伸进水里再捞出来的过程。
公交上的市民们对这场暴雨带来罕见的积水议论纷纷,看着外面的雨势减弱,我便脱下了雨衣。这时,身旁传来了一把清脆的女声:
“同学,你也是四中的啊。”
我转过头一看,是一位比我还稍矮一点的女生,戴着细框眼镜,留着一头短发。随后,我们便闲聊了起来,在聊天中,我们得知了一个让对方都很惊讶的事实:
她看上去比实际年轻多了,实际上她已经高三了。
我看上去比实际成熟多了,实际上我才在读初一。
我们一路上有的没的聊了许多,一向不善社交的我第一次接触到同一学校的大师姐,感觉非常的新鲜。车到站后,我穿着雨鞋一脚踏进了积水里,她穿着拖鞋也踩进了水里。
从公交站距离学校只有短短几百米的路程,但路上全是水,走起来并不那么顺畅,同时拐弯后到学校正门刚好是一段下坡路,积水水位可以说是越来越深。从路口看过去,看样子是进不了学校了。
我让师姐在路边等着,然后沿着路基最高的地方走过去,远远看到校门口那一位大叔扶着一张课桌,课桌上竖放着一块小黑板,上面的大意是停课了。大叔也挥手让我们回去。大叔站在路中心最深的地方,积水已经到了他的大腿。
在那个年代,互联网并不发达,学校与家长之间除了电话短信也没有其他的联络方式。
我走回路口,跟师姐说了下情况,便准备过马路回家。整个大马路口,依然是一片汪洋,路上走着许多跟我们一样去到学校才知道停课了的学生。师姐说,她明天就要高考了。对于我而已,我并不知道高考对于眼前的师姐意味着什么,只知道因为他们高考学校要做考场了所以我们有得放假。
临别时,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,问出了这样一句话:师姐你有QQ吗?师姐说有,我浑身上下摸了一遍,发现没有带着笔和纸,只好掏出纸巾,记下了师姐的Q号。
回到家后,家里人告诉我刚才老师打电话说停课了,下午水退了再去上课。没多久,路上的水开始退了,而我显然还未从整座城市化作一片汪洋的兴奋中缓过来,腹黑地希望水退得慢一点,这样就不用去上课了。
收音机上不停地报道着这次水灾的情况,因为是城中心大范围水浸,地下停车场、地下仓库、银行地下保险柜通通遭殃,这场水灾还是这座城市在共和国建国后遭受最严重的灾情。
生活爱开玩笑的程度总是会超出人的想象。还没到中午,水就全退了,下午要回校了。下午我想着看还会不会再偶遇师姐一回,于是选择了搭公交回校,然后,师姐没偶遇上,钱包却丢了,我损失一个新买的钱包和存了很久的50元巨款。晚上回家后,找来找去怎样也找不到记着师姐Q号的那张纸巾,我损失了未知的未来。
十多年过去了,自那后这座城市无论下多大的暴雨,也再也没有像那年那样浸过了。同时,我也再也没见过那位第二天要去高考的师姐了。
每当外面下大雨的时候,我便会想起这段往事。每一次升学,我都会去到离上一所学校很远的地方就读,每一次都是完全的陌生。很多人匆匆地走进我的生活里,几年后又以不同的步伐渐行渐远,起初还会为曾经亲密无间的朋友逐渐疏远感到遗憾,渐渐地习惯了分离后,便将“人来人往不必记挂”作为了人生信条。
因为不知道下一个淡出我生命里的人是谁,所以我总是特别珍惜每一个正在重视我的朋友。尽管如此,我仍相信会有人一直一起走到最后。
此时,窗外又一次下起了大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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